雾锁东江橘暖人

参赛作者：李  依（郴州市临武县第六中学）

指导老师：邝献彪（郴州市临武县第六中学）

晨光初透时，东江湖醒了。

不是惊醒，是慵懒地掀开雾织的薄被。那雾是活的——从水面袅袅升起，与天际垂下的云絮缠绵，将整片湖泊笼罩成半透明的梦境。远山隐在雾后，只余淡淡的墨痕；近处的白鹭掠过水面，翅尖划开雾纱，又在身后悄然合拢。我屏息站在栈道上，生怕惊扰了这场天地间的私语。

这般仙境，原该让人心生敬畏，可东江湖的雾偏偏温柔得让人想要亲近。它轻抚过游人的发梢，浸润着岸边的青石板，连空气都带着甜润的湿意。

正沉醉间，一缕鲜香穿透雾幕，牵引着我们走进临湖的“渔家乐”。老板娘系着蓝印花布围裙，从厨房端出刚蒸好的东江鱼：“趁热吃，这鱼喝东江水长大的，最是清甜。”乳白的鱼汤入喉，果然鲜得让人眉梢舒展。她说起这湖时的神情，像在说一位老友：“春天雾最浓，夏天水最清，秋天鱼最肥，冬天……冬天我们就围着火炉，听老人讲这湖的故事。”

午后雾稍散，我们沿着湖岸漫步。转过山坳，眼前豁然开朗——整片山坡层层叠叠铺满橘林。深绿的叶，金黄的果，在薄雾中若隐若现，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。更妙的是那香气，清甜的果香混着湖水的湿润，竟酿出一种独特的芬芳，让人想起童年时外婆剥橘子的味道。

就在这橘香深处，我们遇见了老伯。

老人坐在小马扎上，面前的竹筐里橘子堆成小山。他并不吆喝，只安静地削着橘皮，削好的橘子像一朵盛开的金盏花。突然一阵山风掠过，竹筐倾倒，金黄的橘子欢快地滚向四面八方。
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了——那个穿红色外套的姑娘第一个弯腰，长发垂落如瀑；戴棒球帽的少年追着滚远的橘子，身手矫健得像在球场；抱着孩子的母亲单手捡起脚边的橘子，怀里的娃娃咯咯直笑；我们一家三口不约而同地加入，指尖触到微凉的橘皮，闻到愈发浓郁的果香。

最让人动容的是老伯的表情。他起初慌乱地想站起，因腿脚不便又跌坐回去。待看到众人忙碌的身影，他眼眶渐渐红了，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微微颤抖，最终化作嘴角深深的笑纹。

不过三五分钟，橘子悉数归筐，甚至比原先码得更整齐。老伯执意要请大家吃橘子，那双粗糙的手灵巧地剥开橘皮，将完整的果肉分给众人。我接过一瓣放入口中，清甜的汁水瞬间迸发，竟尝出了阳光的味道、湖水的甘洌，还有此刻弥漫在空气中的温情。

“我在这湖边种了四十年橘子。”老伯望着橘林说，“孩子们都劝我进城享福，可我舍不得。你们看——”他指向雾中的东江湖，“这雾、这水、这橘林，都是老朋友了。”

他告诉我们，这片橘林经历过冻灾、旱灾，最困难时是乡亲们帮他嫁接新品种，是游客们的口口相传让他的橘子走出大山。说着他又剥开一个橘子：“这橘子甜，我们东江湖人，也该像这橘子一样，把甜分给更多人。”暮色渐合，雾又浓了起来。我们告别老伯，踏上归途。手中的橘子沉甸甸的，带着老人手心的温度。

回望雾锁的东江湖，我忽然明白：那缥缈的雾是她的仙气，而这满坡的橘林、淳朴的乡情，才是她真正的魂魄。仙凡之隔，原来只在一颗橘子甜润的距离。

就像老伯说的，橘子把东江的甜分给了每个人。而我们在那个午后，不仅尝到了橘子的甜，更分到了比蜜还甜的人情味。这味道会一直甜下去，甜过岁月，甜过山河，甜进每个路过东江湖的人心里。

很多年后，当我在城市的水泥森林里想起东江湖，最先浮现的不是如梦似幻的雾，而是老伯递来橘子时眼里的光，是众人弯腰时连成的温暖弧线，是唇齿间永远鲜活的清甜。

原来最美的风景，从来都在人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