郴州山水记

参赛作者：何宇婷（郴州市桂东县第一中学）

指导老师：张敏（郴州市桂东县第一中学）

晨雾像被谁抖开的纱巾轻轻盖在东江湖上时，我就知道郴州的山水要开始说悄悄话了。你看东江湖上那雾，不是死板板的一片白，是活的——一会儿溜到竹筏底下，把船帮浸得湿漉漉的；一会儿又飘到对岸边的柳树上，给枝条系上细细的银线。撑船的大伯戴着草帽，竹篙往水里一点，“咚”的一声，我就跟着荡开圈圈涟漪，像给湖水开了朵见不着的花。

莽山的野趣藏在树缝里，时间被踩得光溜溜的。两旁的松树歪歪扭扭，却偏要把枝丫伸到路中间，像故意要与人打招呼。走累了往石头上一坐，能听见远处瀑布的吼声，闷闷的，像谁在山谷里敲大鼓。走到跟前才发现，水是从半空中砸下来的，碎成千万颗珠子，阳光穿过的时候能数出七种颜色。溪边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，踩上去滑溜溜的，总有人笑着喊“慢点”，惊得石缝里的小螃蟹横着跑。

苏仙岭的傍晚最勾人，山路绕来绕去像条铜皮的蛇。古柏的影子在地上晃啊晃，跟人捉迷藏。快到山顶时，风突然就凉了，能看山下的郴江弯弯曲曲的，像被夕阳镀了层金，连水波都在发光。有块老字牌，字都模糊了，听说是古人写的诗，风一吹过，树叶子沙沙响，倒像在念给我们听。

山脚下的老茶馆里，掌柜的用春江水沏茶，壶嘴喷出的热气里能看见远山的轮廓。他说这山这水是有性子的：东江湖的雾要等，莽山的瀑布要寻，苏仙岭的月要盼。忽然明白，这方山水从不是静止的画，是活着的诗——山是诗的骨，水是诗的魂，连风里都藏着韵脚，让人走了千里，仍在梦里念着那抹绿、那团雾、那阵穿过山谷的回响。

晨雾把东江湖抱成半睡的模样时，竹筏破开的水纹里还浮着昨夜的星光。雾往柳树枝丫里钻的劲儿，像贪嘴的小猫叼着绒线球，把柳叶啃出了水晶似的细水珠，落在船帮上，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晕，活像被谁偷偷抹了把泪。

莽山的石阶缝里总嵌着松针，踩上去咯吱响，像山在挠痒。松树把枝丫伸过来时，针叶擦过耳梢，带着松脂的清苦气，倒比跟人打招呼更亲。瀑布砸在潭里的声响，隔半座山听着还闷，走到近前才惊觉是千万颗银豆子在敲铜锣，溅起的水雾扑在脸上，凉得人鼻子发酸，倒把爬山的热躁全浇灭了。青苔把溪石捂成了绿玉，小螃蟹横着跑的模样，像把溪石当成了棋盘，非要在上面走几步“将军”的棋。

苏仙岭的山路把日头拧成了麻花，古柏影子晃着晃着，就把光切成了丝缕。快到山顶时，风里忽然掺了郴江的水汽，往下望，江面被夕阳揉成了金箔，连水鸟掠过时，翅膀都沾着碎金。老字碑上的字迹淡得像水墨晕开，风卷着树叶念诗时，每个字都裹着山的呼吸，听得人眼酸——倒不是伤心，是这山水的情意太沉，压得人心头发烫。

老茶馆的壶里泡着的不光是茶，是郴江的晨雾、莽山的风。掌柜把茶碗推过来时，热气里的山影晃了晃，倒像山水自己也来喝这碗茶。这会儿才算懂了，这山水的性子，原是把每个来看它的人，都当成了要唠一辈子嗑的旧友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