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坳里的燃灯者

参赛作者：邓利菲（郴州市桂阳县莲塘镇光明中心学校）

晨雾如缟素，轻笼着郴州乡村的褶皱。邓老师踏着凝露的青石板路前行，衣角沾着草木的清润，怀里抱着的数学课本被晨雾浸得微润，油墨香在微凉的空气里漫溢开来。

“邓老师早！”老槐树下，几个小小的身影踮脚挥手，书包上的卡通贴纸在雾中忽明忽暗，像坠在衣角的星子。邓老师停下脚步，指尖抚过最矮男孩的发顶：“小石头，今日倒比晨雾还早。”男孩咧嘴一笑，豁牙处露出的笑意比朝阳还暖：“我跟着鸡叫起的！”

教室卧在半山腰的平畴上，土坯墙刷得似雪，窗玻璃擦得能映出云影。推开门，粉笔灰的干爽混着孩童发间的皂角香扑面而来，黑板上昨日写下的“1+1=希望”，被晨光晕出一层柔光，旁侧那道歪扭的等号，倒像被孩子们的期待焐得发烫。

数学课上，邓老师的声音如涧泉漱石，清越又绵长：“同学们看，这道应用题里的山路，就像我们学过的线段图——从村口到学校是3里，从学校到山顶是5里，那村口到山顶一共是多少里呀？”她执粉笔的手在黑板上画出清晰的线段，阳光爬上她微驼的肩，织就一件金边衣裳。后排的朵朵忽然怯生生举手，声音细若游丝：“邓老师，我走不到山顶。”教室里的喧闹骤然沉淀，邓老师走过去，掌心覆住女孩微凉的手：“没关系，我们一步一步算，就像一步一步走山路，总有一天能到山顶。”朵朵的睫毛颤了颤，眼里盛起两汪星光。

课间的时光被笑声泡软。孩子们围着邓老师，裤兜里的红薯干冒着甜香，皱巴巴的作业本上满是红钩与问号，还有人拽着她的衣角雀跃：“邓老师，山那边的桃花开成霞了，我们能数清楚有多少朵吗？”她笑着应下，从口袋里摸出水果糖，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，甜味漫开时，孩子们的笑声便像银铃般，撞在山壁上，又弹回教室里。

美术课上，邓老师让孩子们画“心中的家乡”。笔尖划过画纸，群山叠翠，小河蜿蜒，老槐树的枝桠间栖着飞鸟。朵朵的画里，一间小瓦房旁立着个高大的身影，手里握着粉笔在写算式，旁边歪歪扭扭写着“邓老师”。邓老师凝视着那幅画，喉间泛起暖意，指尖轻轻拂过画纸：“朵朵画的，是最暖的家乡。”

暮色漫上来时，夕阳把天际染成橘红。孩子们背着书包，像一群归巢的小鸟，蹦跳着消失在山路的拐角。邓老师立在村口，望着那些小小的背影，直到它们融进黛色的山影里，才转身沿着石板路往宿舍走去，身影在晚霞中拉得很长，像一根系着山坳与希望的丝线。

宿舍的灯盏亮起时，虫鸣已织成了夜的纱。邓老师简单用过晚饭，便坐在书桌前备课，台灯的光晕里，数学课本上的习题被她标注得密密麻麻，还特意画了许多简易图示。窗外，月光如流水，漫过书桌，落在她专注的眉眼间。她想起初来之时，望着破旧的教室和孩子们澄澈的眼睛，心里便扎下了根——要做山坳里的燃灯者，用数字与逻辑，为这些山里的孩子搭起一座通往山外的桥。

夜深了，她放下笔，推开窗。群山静默，月光如银，远处的村落里，偶尔传来几声犬吠。她知道，明日晨雾再起时，她仍会踏着青石板路，迎着第一缕晨光，奔赴那间山坳里的教室。那里有等待她的眼睛，有需要她浇灌的梦想，而她，愿做一支永不熄灭的烛火，在群山深处，用数学的微光，照亮孩子们前行的路。那些被她呵护的孩童，终将如破土的新芽，在知识的滋养下，长成参天大树，越过群山，去拥抱更广阔的天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