郴山郴水郴情

参赛作者：邓钰松（郴州市永兴县第一中学）

指导老师：许丽玉（郴州市永兴县第一中学）

晨雾里的苏仙岭总令我恍惚。那些被露水浸得发黑的石阶，总在某个转角的拐弯处突然收窄，苔藓把青石堆叠成翡翠阶梯。拄拐杖的老者背着竹篓从我身边掠过，篓中青翠的艾草茎分明还沾着新鲜的泥，山雀在林梢追逐时惊落的松针，总有一两枚落在他银白的发间。

山影倾斜着向东方延展时，郴江已在码头的喧闹声里醒来。渡船的铁链与驳岸石摩擦出钝响，仿佛千年前运送三绝碑的那支竹筏还未远去。蹲在埠头洗衣的老妇用木槌敲打出涟漪，被晨光剖开的水纹里，数片鱼鳞忽明忽暗地闪烁。水草攀着渡船的龙骨飘摇，青苔却早已在船底的褶皱里安了家。

我最爱站在北湖公园的曲桥，看对岸檐角刺破垂柳的画面。那些飞檐在雨季会淌出半尺长的水线，仿佛替古戏台续上伶人甩动的云袖。某日细雨迷蒙时，遇着位老者抱木盆去接檐头雨水，说是要养红莲。城里的自来水养不出莲蓬，他笑起来的皱纹里分明蜷着草木的灵气。那盆荷花当夜便在我窗前摇曳，将十五年前的月光与今宵的月影叠成同一片银鳞。

南街的梧桐掩映着灰砖小楼，檐下晾晒的莴笋干在日光里泛起琥珀光泽。转角中药铺的铁秤砣压在赭色药方上，熟地黄与茯苓碾碎时的檀香，会追着骑单车的少年飘到街尾。巷弄深处的油茶店总在申时支起竹棚，粗陶碗里的姜盐香，混着客人谈论茶叶行情的方言，在木桌间蒸腾成雾。

往东十五里的瓦灶坪，春来会有成片的油菜花淹没古道。牧童的竹笛声比飞燕更早破开朝雾，老牛的铃铛则比夕阳更晚沉入山谷。某年我在农家借宿，听堂屋里火塘哔剥，主人指着墙角的犁头说：这铧子比我祖父的年龄还要长些。门框处月光渐斜时，忽然惊觉老农说郴字时的喉音里含着金石之声。

去年深秋在白露塘遇上村宴。八仙桌摆在晒场，山民从青布包袱里取出用蕉叶裹着的腊肉，在米饭上升腾的香气里，说着方言讲古。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捏糍粑时，手腕上的银镯与陶钵相撞清鸣，她笑着说莫嫌黏牙，山里水甜，做出的吃食总带三分糯。

那些湿润的灯火里，该有新竹正破开老屋的墙根，晨露还挂在三绝碑的碑额，而飞虹路的早市里，定有青瓷碗在蒸汽中默数时辰。山水是卷未阖上的古书，温情则是永远晕染在边缘的批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