桂东往事：一盅郴情酿

参赛作者：郭怡婷（郴州市桂东县第一中学）

指导老师：罗   莹（郴州市桂东县第一中学）

站在桂东一中的操场上，总能望见后山那道青黛般的山脊。这座高山上的小城，用竹林、溪流和外婆的泥土屋，将我的童年酿成了琥珀色的光。没有苏仙岭的奇石，没有东江湖的浩渺，却有外婆灶间蒸腾的雾气，在记忆里凝成永不散场的童年。

晨雾未散时，竹篱上的牵牛花已开出紫蓝色的铃铛。外婆的木甑掀开时，腊肉的咸香裹着糯米的清甜，钻进每一个在阶前嬉闹的孩童鼻腔。我们赤着脚在青石板上追逐，惊起篱边啄食的母鸡，稻草垛里滚出几粒去年晒干的玉米，被麻雀扑棱棱地衔走了。外婆总说莫糟践谷子，却从围裙兜里摸出油纸包的炒黄豆，让我们在晨光里把玩这些会蹦跳的金豆子。

午后蝉鸣如织，后山竹林就是我们的乐园。新笋破土的脆响，老竹断裂的清音，都在斑驳的光影里编织成歌。外婆总在屋檐下缝补衣裳，老花镜滑到鼻尖，针线在苍老的手指间穿梭，像在缝补时光的裂隙。溪水漫过脚背的凉意，至今还浸在梦里——我们比赛谁先摸到对岸的鹅卵石，却总被突然窜出的小青蛙惊得跳脚。外婆用竹篾编的竹篓在墙角泛着幽光，她教我们辨认草药时，枯瘦的手掌抚过车前草宽大的叶片，说这是神仙的伞。

暮色四合时，山风卷来松涛的叹息。外婆用竹枝拨弄柴火，火塘里噼啪炸开的火星，化作满屋飞舞的流萤。她讲牛郎织女的故事，瓦檐下的蛛网正悄悄收拢白昼的露珠。我们蜷在草席上，数着窗外渐次亮起的星子，直到困意如山间晨雾般漫过眼皮。有时夜雨骤来，瓦当叮咚作响，外婆便教我们唱小背篓，晃悠悠……的童谣，雨水在芭蕉叶上敲出绵长的节拍。

去年有空回去了一趟，看见拆的只剩一堆黄土和裂缝中长出杂草的水泥地板，恍惚听见竹筛筛豆子的沙沙声，混着山雀的啼鸣，在暮春的空气里酿成琥珀色的光。桂东的山水是活的诗篇——它藏在竹林深处的溪流里，在灶间飘散的腊肉香中，更在外婆那碗滚烫的红薯粥里。那些被贫穷熨平的日子，原来藏着最奢侈的温柔：外婆把整个山野的月光，都熬进了我们的童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