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碗豆腐里的旧时光

参赛作者：罗晶纯（郴州市汝城县第四中学）

我的老家，藏在郴州连绵的群山间，是个不起眼的小村落。门前，山泉水终年潺潺流淌，清澈见底；屋后，青黛色的郴山巍峨矗立，像一道天然的屏障，守护着村里的烟火人间。如今，摆在餐桌上的豆腐我总提不起兴趣，可一想起小时候，那碗豆腐，却是能让整个村落都热闹起来的“稀罕物”。

上世纪90年代，家里条件还不好，一日三餐多是米饭搭配自家种的应季小菜，能吃上一口软嫩鲜滑的豆腐，都算得上是难得的伙食改善。所以，每次听见村口传来“卖豆腐咯——”的吆喝声，我总能第一时间丢下手里的弹珠，撒开脚丫子往声音的方向跑。那吆喝声带着山里人的憨厚与质朴，裹着山间的清风，从田埂上飘来，钻进家家户户的耳朵里。不一会儿，婆婆们、嬢嬢们就纷纷拎着瓷碗、端着竹篮，从各家各户的木门里走出来，一下子把卖豆腐的小推车围得严严实实，热闹极了。

我也挤在人群中，仰着脖子，眼巴巴地盯着老板掀开木盖子。雪白的豆腐块整齐地躺在铺着纱布的木桶里，还冒着淡淡的热气，浓郁的豆香混着山间青草的清新气息，直往鼻子里钻，勾得人馋虫都跑了出来。我急忙转身往家跑，从碗柜里找出那个最大的粗瓷碗——碗沿还有个小豁口，是奶奶用了好多年的老物件。捧着碗再次往村口跑时，小推车旁的人更多了，我挤不进去，就踮着脚尖，把碗高高举过头顶，扯着嗓子喊：“老板，快给我称一块！”

老板笑着接过我的碗，用锃亮的铜刀轻轻划下一块豆腐。豆腐颤巍巍的，他小心翼翼地放进碗里，还特意多添了一小勺卤汁。我双手捧着碗往家跑，生怕豆腐晃洒了，一路上，碗里飘出的豆香紧紧跟着我，引得我忍不住频频低头看。到家后，妈妈会把豆腐切成小块，撒上一点盐，再滴几滴香油，简单调味便已是人间美味；有时候，她还会把豆腐和从山里采来的香菇一起炖，炖好后，香菇的鲜香和豆腐的嫩滑融在一起，那味道，鲜得我能多吃两碗米饭。一家人围着小小的方桌，你一筷、我一筷，说说笑笑间，一碗豆腐很快就见了底，连碗底剩下的卤汁，我都要舔得干干净净。

如今，超市的冷柜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豆腐，嫩豆腐、老豆腐、油豆腐……随时想买都能买到，可我再也吃不出小时候的味道了。后来我才慢慢明白，那时候爱吃的哪里是豆腐啊？是小时候苦日子里，那一点点甜滋滋的盼头；是村民们围着小推车，说说笑笑的热闹烟火气；是妈妈看着我狼吞虎咽吃豆腐时，眼里藏不住的温柔笑意；更是藏在这些细节里，再也回不去的、独属于我的旧时光。

这份旧时光，是郴州山水孕育的温暖记忆，是家乡最动人的模样。如今再想起，依旧觉得珍贵，它像一颗种子，在我心里生根发芽，让我无论走多远，都忘不了这一碗豆腐里的旧时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