郴州，总有一盏灯为我而留

参赛作者：廖龙（郴州市财政局）

去年七月，暑气裹着黏腻的风贴在皮肤上，我蜷在出租屋沙发里，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分钟——省考公示名单上，我的名字旁印着“拟录用”，手指反复划过那三个字，总觉得像做梦。

我随手抓了件薄外套出门，想好好看看这个即将承载我未来的城市。晚风裹着街角水果店的甜香，吹散了些许暑气，手机导航里“郴州市财政局”的距离一点点缩短。暖黄色的路灯洒在人行道的梧桐叶上，碎成星星点点的光斑。走到财政局楼下时，我忽然停住：办公大楼左侧一扇窗户亮着灯，暖黄的光透过玻璃，在夜色里像颗安静的小太阳。“这么晚了还在加班？”我仰头望着那盏灯，心里忽然软下来，仿佛能透过那道光，看见未来自己坐在里面工作的样子。

七月中旬入职，我被分到了预算科。第一次推开门，科长笑着接过我的入职材料，副科长递来一杯刚泡好的茶：“新来的小伙子别紧张，有不懂的尽管问。”可预算科的工作比我想象中繁琐，尤其到了编制部门预算的时候，满屏的收支数据、复杂的计算公式，让我这个新手手忙脚乱。有次核对政府预算表格，我对着去年的预算表和今年的预算表反复比对，下班时间过了一个小时，还是没找出数据偏差的原因，指尖都在发颤。

“别急，我带你过一遍。”同事马哥端着一杯热水走过来，坐在我旁边，指着报表指出问题：“你看，这里要考虑每年科目口径的变动，去年的预算是基础，但不能直接套用。”我们对着电脑逐行核对，窗外的天从浅灰沉到墨黑，楼道里的灯随着物业巡查层层熄灭，最后整栋楼只剩下我们办公室的灯。“走，买杯咖啡提提神。”马哥拿起外套，我跟着他下楼，冷风一吹，才发觉自己早已饥肠辘辘。

回来的路上，我又抬头看办公楼——那盏熟悉的灯还亮着，只是这次离得近了，我才看清：那是我办公室的窗户。心里莫名一酸，我盯着那扇窗停住了脚步。马哥愣了愣，问：“怎么了，小伙子？”“就是觉得……这灯好像一直在等我。”他笑了，拍了拍我的肩：“或许啊，它就是为你而留的。”

年底时，爸妈退休搬来了郴州，照顾我的生活。初到这里总有些不习惯，妈妈第一次去菜市场，拿着标价18块一斤的排骨，回来就跟我抱怨：“咱老家才15块，这里肉贵不少呀！”爸爸在小区附近的坡路上走得气喘，扶着栏杆叹气：“这路怎么这么陡，走两步就累。”更别提我来郴后领养的小猫“多多”，妈妈总嫌它掉毛，每次多多凑过去蹭她的裤腿，她都下意识地躲，还说：“你这猫到处掉毛，家里都快成毛窝了。”

那段时间，饭桌上的话题总绕着“不习惯”，有时说着说着就吵起来。有次我因为加班晚归，妈妈又念叨：“你这么不听话，我们还不如回老家。”我没忍住顶了一句，摔门进了房间。夜里我醒过来，看见客厅的灯还亮着，门缝里漏出的光里，传来吸尘器嗡嗡的声音——是爸爸在清理多多掉在沙发上的毛。

从那以后，我加班的次数更多了，常常凌晨才回家。每次开门，玄关的灯总亮着，暖黄的光顺着门缝流出来。妈妈坐在沙发上，手机屏幕亮着，却没声音，想来是等得困了，又不敢睡。餐桌上永远摆着一碗热汤面，面条还冒着热气，旁边放着一双筷子，碗底压着一张纸条：“汤里加了养胃的山药，记得喝完。”有次我问妈妈：“怎么这么晚还煮面给我？”她低头收拾碗筷，声音轻轻的：“你爸说你加班饿，十点多就起来煮了，怕凉了，一直用保温罩盖着。”我低头吃面，面汤里映着天花板的灯，暖得能烫到心里，连胃里的老毛病都好像不疼了。

我不爱出门游玩，但傍晚总喜欢绕着小区走两圈。小区的路灯是复古的款式，暖黄的光落在石板路上，投下长长的影子，风里飘着隔壁水果店的甜香。走在路上，我会想起第一次来郴州时，深夜走到财政局楼下看见的那盏孤零零的灯。

有天散步时，我遇见了住在隔壁的阿姨，她笑着说：“你家的灯啊，天天亮到挺晚，我还跟我家老头子说，这小伙子肯定是个努力的。”我愣了愣，才发现原来家里的灯，在别人眼里也是一道风景。就像财政局办公室的灯，在我初来乍到的夜里，也曾是照亮我迷茫的光。

现在的我，已经能熟练地编制部门预算，能准确地核对收支数据，甚至能帮新来的同事解答疑问。爸妈也渐渐适应了郴州的生活——妈妈会跟菜市场的阿姨砍价，爸爸会在小区的坡路上跟老人们下棋，连多多都敢跳到妈妈的腿上睡觉，妈妈还会偷偷给它喂小鱼干。

我曾经以为，人生的迷茫是走不出的黑夜，总在原地打转，不知道该往哪里去。可在郴州的这些日子，我才明白，那些为我而留的灯，从来不是遥不可及的星光，而是身边实实在在的温暖——是办公室里陪我加班的灯，照亮我从生疏到熟练的路；是家里等我回家的灯，化解我和父母之间的隔阂；是小区里伴我散步的灯，温柔地裹着我每一个平凡的傍晚。

如今再想起去年七月，那个迷茫无措的自己，我会觉得庆幸——庆幸郴州给了我一个机会，庆幸这里有那么多为我而留的灯。它们让我知道，我不是一个人在努力，也让我真正爱上了这座城市。

以后的日子里，或许还会有迷茫的时候，但我不再害怕。因为我知道，在郴州，总有一盏灯，会为我亮着，等我回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