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光里的花香

参赛作者：钟昕烨（郴州市桂东县沤江中学）

指导老师：崔锦遐（郴州市桂东县沤江中学）

童年是什么？是阳光漏过树叶的指缝，在地上画出一片晃动的金斑；是巷口阿婆的竹筐里，永远装着半块甜津津的麦芽糖；是夏天傍晚，蝉鸣和冰棍车“叮铃铃”的铃铛声，一起撞进耳朵里的热闹。可时光像条滑溜溜的鱼，我还没来得及抓住它的尾巴，它就已经“哧溜”一下，钻进记忆的河底了。

直到那天，风卷着桂花的甜香扑进窗户，像一把小钥匙，“咔嗒”一声，打开了我心里那扇蒙尘的门。

小时候，我家门前有棵老桂花树。树皮裂成一道道纹，像外婆手背上的褶子；枝丫歪歪扭扭地伸着，像她拄着的旧拐杖。每到秋天，风一吹，金黄的花瓣就簌簌地掉，像下了一场会发光的雪。

我总爱搬个小板凳，坐在树底下看外婆做针线活。她坐在那台老缝纫机前，脚踩着踏板，“咯噔咯噔”响，手里的布就像被施了魔法，慢慢变成一件件小衣服、小裤子。桂花落下来时，有的掉在她头发上，白花花的发丝里掺着金，我指着她笑：“外婆变成桂花树啦！”她也不恼，只是轻轻捏起花瓣，放在我手心里：“小馋猫，是不是想吃了？”

有的桂花落在缝纫机上，她就用指腹蹭一蹭，再吹口气，花瓣就打着旋儿飘走了；还有的落在刚做好的衣服上，她便不管它，任由那点甜香渗进布料里。所以我的每件衣服都带着桂花味——睡觉时钻进被窝，连梦都是香的。

那年夏天热得厉害，蝉在树上扯着嗓子喊，空气像被晒化了的麦芽糖，黏糊糊的。我靠在墙根下的小板凳上，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脖子上，像条小水蛇。外婆搬了把摇椅坐在旁边，眯着眼摇扇子，风“呼呼”地吹，却吹不动她鬓角的白发，倒把我的刘海吹得乱蓬蓬的，像只炸毛的小鸡。

我趴在桂花树下写作文，笔尖在纸上“沙沙”响，桂花轻轻落在本子上，像给字句盖了个小印章。外婆的摇椅“吱呀吱呀”晃着，声音和着我的写字声，像首不成调的小曲。偶尔有花瓣飘进嘴里，我嚼一嚼，甜丝丝的，抬头看外婆，她正笑着看我，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温柔：“甜不甜？”我使劲点头：“比糖还甜！”

后来我长大些，开始跟着外婆做桂花蜜。她总要先换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，说“做吃的要干净”。我们搬个小凳子坐在树下，她递给我一个玻璃罐，我负责往里铺桂花，她撒白糖。桂花和糖一层叠一层，像秋天在罐子里安了家。我的手指沾了糖，黏糊糊的，就去抓她的衣角擦，她也不躲，只是笑着说：“小脏猫，等下别偷吃！”

她做桂花蜜的动作快得像变戏法：左手扶罐，右手撒糖，手腕一抖，糖就均匀地盖住桂花，连边角都不漏。我学她的样子，结果糖撒得满桌都是，她也不骂，只是用指头点点我额头：“急什么？慢慢来。”

做好的桂花蜜金灿灿的，像把秋天装进了罐子里。我舀一勺放进嘴里，甜得眯起眼，外婆就座在旁边看着我笑，眼里的光比桂花还亮。

现在，我站在桂花树下，风又吹来了，可这次的花香里，好像少了点什么。我弯腰捡起一朵桂花，金黄的花瓣薄得像纸，轻轻一捏就碎了。恍惚间，我好像看见外婆坐在缝纫机前，脚踩着踏板，

桂花落在她头发上，落在衣服上，落在我的童年里，怎么都扫不走。

原来有些东西，就像这桂花香——你以为它散了，其实它只是藏进了风里，藏进了记忆里，藏进了每一个想起就会发甜的瞬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