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树万树“橙”花开

参赛作者：许可晨（郴州市永兴县第一中学）

指导老师：王青（郴州市永兴县第一中学）

湖南郴州的四季总爱偷懒，常把春秋藏进冬夏的褶子里。但在橙农眼里，四季的轮廓分明又动人，划分它的不是日历上变化的数字，而是千树万树间，那悄悄缀满的细碎的白，是橙农们手里不停歇的锄头和剪刀。

“春雨惊春清谷天，夏满芒夏暑相连，秋处露秋寒霜降，冬雪雪冬小大寒。”外婆总把这二十四节气歌挂在嘴边。她没读过书，却把这些时令记得比谁都牢。小时候我问她为何总念这首诗，外婆不着急回答，只是望着满树的冰糖橙，眼里泛着光：“这是古人的智慧，更是我们种橘人的财富，藏着结甜果子的诀窍呢！”

立春刚过，橘农们便挎着工具往林子里赶，除草、施肥，忙得脚不沾地。橘树在寒冬里歇足了劲儿，像是接收到春天的讯息，悄悄舒展枝叶，冒出新绿，静静候着雨水的滋养。

山脚下，水田旁，小路上。外婆挑着水桶走在前头，我拎着她的布袋子，里面装着剪刀、手套，还有几块雪饼——那是外婆怕我饿，特意揣着的。久在山里忙活，她和附近农户都熟络得很。

“辛女哟，这么早就上山啦，还带着外孙女！”田里插秧的老妇人直起腰，挥着稻苗打招呼。

“不早咯，前两年这时候早忙完一轮了。你不也一样，天不亮就下田？”外婆笑着应和，两人又各自埋头忙活。通往橘林的山路又陡又窄，是外婆日复一日踩出来的。外公过世后，这片林子全靠她一人打理，偶尔舅舅回来搭把手。家里人总劝她歇着，别累坏身子，外婆却总说“没事，习惯了”。后来橘花开了，细碎的白花瓣只有指甲盖大，簇拥在枝头倒像繁星点点，每棵树都成了一个藏着希望的小世界，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清香。

秋风习习，吹起了漫山遍野的金黄，也吹开了橘农们的嘴角的笑意。这时候是一年最忙的时节，夏天的倦意早被丰收的喜悦冲散。妈妈和我一有空就上山帮外婆摘橘子，舅舅开车来运果，每装好车准备出发时，外婆总在车后念叨“山路滑，开慢点”。当大家坐在地上喝水歇脚时，外婆就会讲起她和外公刚种橘子的日子。

“那时候的冰糖橙长得可好了，卖得也可好。郴州柿竹园的人都自己找上门来买，我们就搬个秤坐在路边，等着人家来摘。”外婆笑得眼角起了褶子，如数家珍般继续回忆，“好多人跟你外公说‘老谢啊，好果子可得给我留着，过两天就来’。就靠这橘子，才供你妈妈他们三兄妹读完书。”妈妈望着满筐的橘子，眼里朦朦胧胧的，但依旧笑着点头。那些年的辛酸、苦楚，还有藏在骨子里的坚定与不服输，都化作下山时淅淅沥沥的小雨，混着清甜的橘香，轻轻落在心上。

又是一年春，枝头的橘花依旧素雅动人。它们不用过分娇艳美丽，也不用同其他花一样芳香四溢，它与郴州的橘农们，力量或许绵薄，却从未停下脚步。对他们来说，结出甜果子、实现日子的奔头，才是最实在的价值。这份不依赖、靠自己的自立自强，是郴州人骨子里的劲儿，也是橘花花蕊里藏着的、最动人的琼浆。

在这个小县城里，我不常见识书上说的傲骨蜡梅、高洁莲花，但是我知道千树万树橘花开时，那细碎的白与淡淡的香里，藏着的最朴实的浪漫。当然，外婆也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