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溪河畔的晨雾与星火

参赛作者：李宇城（郴州市宜章县第九中学）

玉溪河的雾气总在清晨六点准时赴约。我帮阿婆撑开早点摊的雨棚时，看见白茫茫的水汽从河面爬上岸，悄悄钻进装着灯子酒的陶瓮里。对街修自行车的老邓头照例喊一嗓子：梅婆子，来碗甜酒冲蛋！阿婆舀酒的动作惊醒了瓮底的糯米香，这香气混着油炸灯盏糍的滋滋声，把整个解放路都泡得酥软。

放学后常和班长去湘南起义纪念馆写生。我们趴在朱德赠枪雕塑的台阶上，保安张叔也不赶人，反倒指着青砖墙上的弹痕说：1928年那会儿，这墙面比你们黑板还热闹。我不太懂什么叫工农革命，但知道纪念馆后门的野枇杷特别甜——那是当年赤卫队员踩出的路上长出来的。

上个月去莽山玩，我在将军寨差点丢了魂。攥着导游发的放大镜贴近崖壁，忽然发现那些黑色花岗岩上嵌着亮晶晶的云母，像撒了一把碎星星。带队的瑶族阿哥吹响木叶，歌声撞在鬼子寨瀑布上，溅起的水珠里竟晃动着彩虹。最神奇的是在崖子石峰顶，我对着云海大喊，回声从广东那边荡回来，带着南风特有的潮湿。

腊月廿三跟着爷爷去腊元古村看夜故事。家家户户的门楣都挂起红鲤鱼灯，穿戏服的孩童踩着高跷从明清祠堂前飘过。当火龙从晒谷坪腾空而起时，火星子落在爷爷的羊皮袄上，他慌忙拍打的滑稽样儿，惹得扮成土地公的六叔公笑掉了假胡子。后来我舔着糖画在古戏台打盹，梦见自己变成了火龙鳞片上的一粒火种，在湘粤古道间游走了千年。

上次阿爸带我去一六温泉修水管。锅炉房的热气熏得我满脸通红，却看见泉眼边的石缝里开着几朵鹅黄小花。这是莽山莼菜的花，阿爸抹了把汗，当年红军伤员就是用温泉水煮它疗伤。我突然觉得手里扳手变得沉甸甸的，仿佛拧紧的不是水管，而是某种流淌了九十年的温度。

现在每天经过玉溪桥，总会多看两眼河边的水车。转动的木轮子把阳光碾成金粉洒进河里，惊醒了正在产卵的银鱼。阿婆说这些鱼苗会游进珠江，最后到大海里长成大鱼。我不确定它们会不会想家，但知道每当我咬破灯盏糍的脆壳时，总能尝到玉溪河晨雾的味道——那是用红砂岩磨盘磨出的糯米浆，在茶油里榨出的乡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