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乡的桥

参赛作者： 黄慧发（ 郴州市宜章县养正中学）

指导老师： 欧琴婷（ 郴州市宜章县养正中学）

郴州的桥，是嵌在我童年里的琥珀，每次回望，那些与桥有关的日子，都泛着温润的光。

说起故乡，最先映入脑海的，是裕后街旁的那座古桥。青石板铺就的桥面，在盛夏的骄阳下泛着浅褐的光，像是被岁月烘烤出的陈酿色泽；到了寒冬，又蒙上一层青灰，带着南方特有的湿润与清冷。从桥这头走到那头，不过三五分钟，却像走过了整个童年。桥的这一端，连着热闹的裕后街，老字号的米粉店、摆满竹编好物的摊铺，挤挤挨挨；桥的那一端，是静谧的村落，田埂蜿蜒，炊烟慢悠悠地从农舍升起。从前这桥是木质的廊桥，后来改建成了石拱桥，可老人们还是习惯叫它“老木桥”，像是叫着一个刻在骨血里的乳名。

我们生活的街巷，就绕着这些桥生长。学校、杂货铺、裁缝店，还有奶奶常去的茶馆，都在桥的怀抱里。街上的人，在桥下来来回回，把日子走成了一首重复却动听的歌谣。我在作文里写过这些桥，把它们写进关于故乡的片段，尽管文字稚拙，可每一笔都是真真切切的怀念。那些在桥上奔跑、数台阶的午后，那些看老人坐在桥边石凳上晒太阳的黄昏，像拼图一样，把故乡的模样，牢牢嵌在我心里。

郴州的桥，好多都挨着郴江。沿着江边的街道，就算到了城市边缘，可南方的气息，却在这些桥与街的缝隙里，浓得化不开。江边的风，带着水汽，带着桥边卖糖油粑粑的甜香，扑面而来。我走过这些街道，就像走过故乡的脉络，回忆这些桥，就像回忆故乡的心跳。

从一座桥下来，沿着碎石小路走，没多远，又会遇见别的桥。它们，横跨在潺潺溪涧上，像一个个害羞的姑娘，卧在绿野间。桥洞不大，刚好容得下一叶小舟悠悠划过。桥头的石阶，一直伸到水里，妇人们在这儿捣衣，棒槌声“砰砰”地，和着流水，成了故乡的背景音乐。我们这些孩子，爱在桥头的石阶上玩水，把脚伸进水里，看小鱼怯生生地游过，偶尔伸手一抓，溅起的水花，惊飞了停在桥栏上的白蝶。趴在桥孔边，还能看见桥碑上模糊的字迹，辨认着建桥的年月，像是在和百年前的工匠对话。

桥头周围，热闹得很。有卖豆腐脑的小摊，雪白的豆花，浇上红红的糖汁，甜香能飘出好几条街；有修鞋的老师傅，戴着老花镜，一针一线地缝补；还有卖年画的铺子，一到过年，红红的年画挂满墙，把桥都映红了。每天清晨和傍晚，菜农挑着新鲜的蔬菜，沿着桥边摆开，绿油油的青菜、红彤彤的辣椒，挤挤挨挨。这时的桥边，满是讨价还价的声音，“这菜咋卖呀？”“便宜哩，自家种的！”要是遇上心急的骑车人，被堵在桥边，免不了嘟囔几句，可转头看见桥边老奶奶卖的热乎的米糕，又忍不住买上一块，怨气也跟着米糕的香甜，化在嘴里了。想听听郴州人的家常话，桥边的集市，准能让你听得津津有味。

我小时候，去外婆家要经过一座桥。背着书包，一步一步数台阶，一共23级，每次数，都没变过。桥边的栏杆上，有我用粉笔写的“到此一游”，现在再看，字迹早被风雨磨平，可那些数台阶的时光，却清晰得很。有次下雨，我在桥边躲雨，看见一只蝴蝶，停在桥栏的牵牛花上，翅膀上的水珠，亮晶晶的，像故乡的星星，落在了我眼前。

桥边有间老茶馆。木质的阁楼，窗户推开，一面朝着江水，一面朝着桥，一面朝着熙攘的街道。茶馆里，永远飘着茯茶的香，混着淡淡的烟火气。茶客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人，捧着粗瓷大碗，慢悠悠地喝。他们聊当年的桥，聊东江的鱼，聊谁家的娃考上了大学。偶尔有人唱几句郴州的采茶调，调子软软的，像是被茶水泡过，带着江南的婉转。茶馆里烧水的灶台，黑乎乎的，堆着松果。烧水的老爷爷，是外公的朋友，他总说：“这茶馆，比你们这些娃的年纪都大哩！”现在茶馆翻新了，可那股子茶香，还有老人们慢悠悠的语调，一直留在我心里。

说到过去，我总想起在郴州古桥边的童年。想起离开郴州去外地参加竞赛的那天，车窗外的桥，越来越小，可桥边的烟火，桥边的笑声，却在我心里胀得满满的。我看见田野上飘着的风筝，看见江面上掠过的水鸟，它们像故乡的信使，带着桥的影子，带着我的思念，飞向远方。

郴州的桥，是故乡递给我的名片，每一座，都印着故乡的温度。无论走多远，那些桥上的时光，那些桥边的故事，都像东江的水，在我生命里，静静流淌，永不干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