栗山下的鸡场主

参赛作者：黄子娴（ 郴州市永兴县第一中学）

指导老师：邓丽辉（ 郴州市永兴县第一中学）

栗山下，一片充满故事的土地，山间的风裹挟着清新的空气和鸟鸣声，化作风车们的动力。

作为小尾村地势最高的一家，无论春夏秋冬，我总是一开门便能看到美极了的风景。

对着门的，是一片连绵的山，山上的风车几乎是一个山顶一个。在艳阳高照的夏日里，吹来的风裹着燥热，带来了倦意，我躺在屋顶棚子下的躺椅上，远眺面前的山，山上的风车缓慢地转动着，夏蝉在耳旁吱吱作响，一时竟觉得时间变得极慢。我的双眼被暖风吹得迷乱，挣扎着进入梦乡……

“啪”，门被风吹起撞上了墙，我被惊醒，睁眼，奶奶进入我的眼帘。奶奶说：“我们去鸡场那边把你爸爸的折叠床拖过来喽。”

鸡场已经荒了几年了，记忆中是疫情过后，老爸就再没经营了。

我拖着车走在前头，奶奶跟在我后面，我们沿着公路走着，记忆中不远的路却好像走了很久很久。路旁的野草长了很高，高过了人头，走到路口，终于到鸡场了。

奶奶打开房屋大门，进到里面，许多杂物随意地堆放着，落了厚厚的一层灰，小客厅的屋顶破了，几片细碎的阳光洒了进来，奶奶又把卧室的门打开，而后道了句：“我去下面看看桃子熟了没。”

卧室的场景同样杂乱，有许多给禽类吃的药品盒子和生了锈的工具，折叠床摆在卧室中，占了几乎半个房间。

我边打量边细细回忆着曾经，走到床前发了会儿呆，转头打算退回去时，几个用红笔写在墙上的字映入眼帘：

忙，心亡也。

闲，要有滋味；

忙，要有价值。

是爸爸的字迹。我因这几字，再次发起了呆，我想：爸爸为什么要这么写？写时他在想什么？

那天的晚霞是四种颜色，粉、橙、蓝、紫，被一个十字所划开，却又过渡自然，时光悄然消逝，太阳沉入山的另一边，两颗星星跟在太阳后，随他一起沉入山之海。我仿佛见到了一个中年人望着远方下落的残阳，久久伫立，未曾离去。山上的风车转得更慢了，风也渐渐变得轻柔，甚至趋于消失。

入了夜，乡里的夜空总比城里明亮许多，不同于城里的万家灯火，乡里的夜空是璀璨星河，可以清晰看见北斗七星。

这次，换奶奶躺在躺椅上，我则拎了只小板凳坐着。

“你爸爸啊，为了这个鸡场操心了十几年，可最终却没有什么好下场。疫情以后，你爸爸就没养鸡了......”奶奶用家乡话讲着。我听着这口音入了迷，脑中渐渐荡漾起一个画面。

四年前的某个上午，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像往常一样，开鸡门，放鸡、喂饲料，却不想竟在鸡场内看到几百只鸡倒在地上。他在鸡场后山上挖了一个大坑，消了毒，挑着扁担下山上山，一趟又一趟地将死鸡丢进去，这边挑了十多只背上去，那边又有鸡倒了。或许，他挖的坑不止一个；或许，他的汗中混着泪从脸颊滑下；或许，他在那个夜晚在山头坐了好久好久。

他可能觉得，这比月全食那个晚上的血光要扎人眼得很，只是带给他的不是惊叹了，而是绝望。

费了十几年的心血所搭建起来的乌托邦，一场大雨将一切都冲刷得干干净净。独属于自己的梦幻世界坍塌，亲手建起而后又亲手丢弃，任由杂草无度攀附。这个栗山下的鸡场主的名号由本就鲜为人知变成了查无此人。

一腔热忱无果，亦未使之矢志。这个栗山下的鸡场主失望了，他选择走出这片土地，离开这处让他梦落的地方。

离开之后，他却时常念着乡里的生活，念着家中散养的少许土鸡，念着那座被大风车包围的小村庄，或许还念着那片存在悲伤回忆的旧地。

纵有千浪破空而过，他也期待雨后彩虹。他在接我放学回家的路上，说带我去安陵书院走一走，可惜天公不作美，下起了雨。我坐在摩托车上，他的声音逆着风传来；“没事，下次挑个好天气再来。”我透过后视镜，看到了一个大大的笑容，迎着风，和着雨，经久不衰。

时间拉起长线，记忆再次流连。

他一次饭后醉酒，和他的表兄弟们聊天：“世上最舍不去的就是亲情，为什么要总是走亲戚嘞，就是因为我们是亲人，是这个乡间的情意......”家乡话说得天花乱“醉”，以至于我看不清眼前男人眼底的东西，只知道突然有一种意气风发的气息从他的脸上洋溢开，阳光正好透过窗洒进来，涤荡过他的脸，只剩下一个咧开嘴的笑。

我那总是傻乐呵的老爸，曾经栗山下的鸡场主，顶着他那黝黑的皮肤、满掌的厚茧和一身的伤，活成了我理想中的洒脱模样。

夜色渐浓，独有满天星辰互相陪伴，泻下星辉在这片名叫栗山下的土地上，远处的风车扇叶停了，时而响起突兀的轰鸣声。房中的电扇扇叶也停了，一切的一切皆为睡梦中的人编织起了美梦，轰鸣声也显得悠远且绵长。